面对他，我无语了，我撕心裂肺的哭泣，我面容憔悴饱受煎熬，他都无动于衷。上天怜悯，爸爸终于脱离危险，保住了肛门，也没发现癌细胞扩散，弟弟放心地回公司上班，妹妹和妈妈留在医院照顾爸爸，他们都在爸爸最需要亲人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，让爸爸得到坚强的力量，在手术室外揪心等待，在重症室外默默祈祷，在病房里为他擦洗翻身喂饭弄大小便，用尽一切办法来减少他的痛苦。

    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，为了省钱，她连菜都舍不得买，就咸菜将就一下，更舍不得去住最便宜的旅馆，蜷缩在爸爸的脚边稍眯一下。妹妹的女儿才四岁，跟着从天津辗转到老家，跟着妈妈吃不好睡不好，别的小孩子在幼儿园里快乐嬉戏，她却在医院里跟病菌作伴，小便处发炎红肿，妹妹都没功夫管她，可怜的孩子。她们在医院时刻提心吊胆，害怕爸爸有意外，不敢放松希望，又担心没有钱，要承受多么大的煎熬！

    而我，远在浙江，电话不敢打，只焦虑地等着消息，讲着讲着声音又哽咽，眼泪又流下来，又帮不上忙，急得直上火，失魂落魄。我只想多弄点钱，去借了小银行借了贷款2万元，可是老公说只能给我有1万5，因为他要交车险、银行还贷手上没钱，我急了，手术费听医生说最少要5万，弟弟妹妹都没什么钱，5千也是钱啊！我打算找朋友借了，他居然对我说：你让你妹夫出吧，他有钱干嘛不出？我恨恨地说：“难道你老婆连2万元都不值吗？跟了你十年，辛辛苦苦把店里生意做出来，帮你还乱七八糟的帐，现在爸爸都快死了，你还跟我讨价还价！”

    他火了，吼了我一顿，我再也忍受不了，愤怒、悲切的尖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，我不停地尖叫，拼命地尖叫，用尽全身力量地尖叫！我把床上的东西丢向他，把被子乱踢到地上，熟睡的女儿吓得大哭，公婆在门外拼命地敲门问怎么了。

    尖叫！尖叫！除了尖叫，我已别无他法来宣泄此时的痛苦，我嚎啕痛哭，直哭得撕心裂肺，心口痛得要窒息，我想爸爸一定也有这么痛，为什么不让我来承受这样的痛苦，他那么瘦弱，那么温顺，为儿女奉献了一生，到老来居然要承受这样的病痛！上天太残忍了，而我这个大女儿，爸爸最贴心的宝贝，居然不在他身边，连给他的手术费都凑不齐，这么多年，我干什么啦？我一直在为了什么而辛苦拼搏？

    一切都这么明了，我是欠他的，这辈子一直在帮他还债，不知道是赌博的债，还是被狐朋狗友骗走的债，反正怎么还也还不完。他的摩托车是借钱买来的，小轿车也是借钱买来的，店里机器是借钱买的。我带了四年学生赚的钱，只买了一辆电动车、家里的沙发，其他都给他支配了。我没有给父母买过礼物，没有给弟弟妹妹买过礼物，没有给女儿买过高档的玩具，没有给公公婆婆买过礼物，至今还吃喝用公婆的钱，他的姐姐、弟媳看我可怜把旧衣服送给我穿……

    平静了，安静了，心冷了，温度越来越低，快要结冰了。

    女儿还是那么快乐，7岁的她没发现亲爱的爸爸妈妈发生了什么改变，连上厕所都唱着歌儿，依偎着我说：妈妈，笑一个，这样看起来年轻。

    弟弟说以后公司就迁到杭州了，他也不回我这里了，我说为什么。他说在你那里存不下钱，在这边我每个月能存点钱。他说：妹妹打算把父母接到天津去，我说那里太冷，还是接我这里来吧。他说：“你那里不好，你一家人不好相处，比较难受。”我接过话说：“那我也走吧，我回老家，我再也不回来了，我就在家里照顾父母，以后不再结婚了。”他笑着说：“别开玩笑了。”

    天很冷，我穿着最厚的羽绒服，手脚还是冰冷。

    早上我拿出口袋里仅有的一百元给婆婆买菜，她又塞回来，我不要，说给她买买菜灌煤气，她说你们也没钱就递给老公，老公放进了口袋。而前几天婆婆在客厅发牢骚说：“他们两个白吃白喝，什么事都不做，烦都烦死了。”可是当着我的面对女儿说：“你妈妈在这边没亲人很可怜，我就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。”

    女儿不太懂，不过她很自信地说：“妈妈有亲人，那就是我！”

    我立即泪如雨下……